第四百九十五章 好人兄-《剑来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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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在高台那边惊鸿一瞥,本相是一头银背猿猴的搬山大圣,一只肥硕鼠精的捉妖仙人,背后有五彩斑斓大蟒蛇盘踞的敕雷神将。

    当然还有本相为一只金色绒毛小貂的辟尘元君。

    除此之外,还有一头金丹鬼物。

    除了老龙窟和黑河那对父女,都到了,只是多出了一位喜欢跟肤腻城较劲的金丹鬼物。

    书生无奈道:“可别被关门打狗,我的运气,不至于如此差吧?”

    鬼蜮谷作为一座存在千年的小天地,对于练气士是有一些无形压制的,境界越高,禁锢越重。

    再就是对于一些身份特殊的练气士,压制也不小。

    比如他。

    凡夫俗子,会有水土不服。修行之人,更是如此。

    尤其是他,八字纯阳,与这鬼蜮谷简直就是八字相克,若非修行之法,极其高妙,远远不是旁门左道可以媲美,能够与自身命理水火交融,阴阳相济,不然他来这鬼蜮谷,会很麻烦,如漆黑不见五指的夜幕之中,灯笼高悬,只会沦为万千鬼魅阴物的众矢之的。

    书生又开始喃喃自语,“走?”

    沉默片刻,他展颜一笑,“那就再等等看。可别让我死在他人之手,不然你的破境,就有大瑕疵了。”

    书生既然有了决断,就心如止水。

    竟是开始静观其变,干脆闭目凝神,呼吸吐纳。

    稍稍炼化那块龙门石碑,看看能否成事,锦上添花。

    一气氤氲降甘雨,水府当中,如有一条老龙游走云端,行云布水。

    火府当中,有一浑身火焰宛如火部神灵的魁梧大汉,正在锤炼一把短刀,一次抡臂敲击,就是一阵火星四溅。

    又一处关键窍穴内,山峦叠翠,绿树葱葱,山巅有一座道观,绿色琉璃瓦,悬挂一块金字匾额。

    又有窍穴内,宛如一座金气肃杀的沙场,两军对垒,金戈铁马。

    而当书生尝试炼化那块从剥落山得到的造像碑后,水府当中就矗立起一块石碑,缓缓升空,碑头“龙门”二字,一笔一划,不断绽放出金光。

    书生没有一鼓作气炼化整座石碑,在龙门二字成功显化后,就此作罢,他睁开眼睛,轻轻吐出一口浊气。

    书生抖了抖双袖,望向那座府邸,一位位妖物御风升空,朝他这边缓缓掠来,至于笼罩地涌山的那座护山大阵,瞬间开启,他反而不太在意。

    书生转头看了眼搬山大圣山头方向,微笑道:“好人兄啊好人兄,剥落山是我占了更多便宜,现在就当我还你一些好处,你要是这都讨不到好处,无法满载而归,就真要让我大失所望了。”

    书生又瞥了眼宝镜山那边,不知道那边的正事,进展如何了。

    五行之土,三山九侯镜。

    是他最后一件涉及大道根本的本命物。

    这么大的事情,他当然要亲自来看一看。

    一旦五行齐全,再斩却所有三尸,不但可以轻易跻身元婴,而且此后破开元婴瓶颈,成为上五境修士,也会变成坦途,心魔不但不会像寻常元婴那般难以摧破,反而只需要靠着滴水穿石的水磨功夫,至多两三百年光阴,就可以缓缓消磨殆尽,几乎没有任何危险,研磨心魔的过程当中,亦可裨益魂魄。

    这就是一洲最顶尖仙家门第的底蕴。

    ————

    陈平安没有去往搬山大圣所在山头,而是稍稍绕路,去了一趟捉妖大仙所在的羊肠宫。

    说是宫,其实比宝镜山山脚的破败寺庙好不到哪里去,就相当于龙泉郡城那边的三进院子。

    竟然只有两头小精怪守着大门,各自怀抱一根木枪,坐在台阶上闲聊,其中一头鼠精,膝盖上还放着一本破烂不堪的纸本书籍。

    陈平安也不管是不是障眼法迷魂阵,那捉妖大仙多半还在搬山大圣山头,商量着怎么堵截围剿自己才对。

    然后两头精怪就瞅见一位身穿青衫的老人,走向自己家门口。

    其中一头健硕鼠精揉了揉眼睛,嗅了嗅,“真是活人?我该不会是做梦吧?”

    另外一头矮小鼠精赶忙收起书籍,也有些狐疑不定,最后猛然起身,手持木枪,怒喝道:“大胆,谁让你擅自闯入我家羊肠宫的?报上名来,饶你不死!”

    陈平安沙哑开口道:“我是剥落山避暑娘娘派来,邀请捉妖大仙去广寒殿做客的。你家大仙呢?赶紧的,我家娘娘刚刚捉了位铜臭城的读书人。”

    门口那头鼠精口水直流,屁颠屁颠跑过来,“当真?”

    另外那头小鼠精满脸怀疑,以枪尖指向陈平安,虚戳了两下,“我家老祖宗说了,避暑娘娘那个臭娘们,最喜欢吃独食,你莫要扯谎!”

    陈平安笑道:“实不相瞒,是我家娘娘有事相求,希望我来喊捉妖大仙前去掠阵,帮着对付一个在山头叫嚣的年轻剑仙。”

    那口不断擦口水的鼠精低声道:“肯定是老祖宗说的那个厉害剑仙,找上避暑娘娘了。剥落山本来就离着铜官山近,可不就是第一个被找麻烦。”

    手持木枪的鼠精思量一番,点点头,“行吧,那你可以滚回剥落山了,我这就去宫中与老祖宗通报一声,绝不耽误你们避暑娘娘的求援便是。”

    另外那头鼠精有些着急,赶忙使眼色。

    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活人,年岁老是老了点,可只要入了锅,还怕煮不烂?宰了他,再去搬山大圣那边告知老祖宗也不迟,既然剥落山那边有求于咱们羊肠宫,死一个捎话的人而已,想必那位避暑娘娘都不敢放一个屁。如此一来,咱们哥俩岂不是可以美餐一顿?

    那头鼠精似乎没能心领神会,又拿木枪戳了一下陈平安,“还不快滚?我家老祖宗也是你想见就见的?猪油蒙了心,找死不成?”

    陈平安发现这头鼠精,在偷偷朝自己使眼色,大概是要自己快走。

    而旁边那头鼠精已经悄悄抽出一把磨尖的袖刀,藏在身后,朝自己走来,笑道:“见一见老祖宗也无妨,咱们羊肠宫素来是待客热情的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只是凝视着眼前这头鼠精的焦急眼神,然后伸出一根手指,轻轻一弹,将那个藏刀在后的鼠精,额头打穿出一个鲜血窟窿,倒飞出去,当场毙命,摔在羊肠宫大门口。

    眼前手持木枪的小鼠精似乎有些茫然,然后才是惊骇万分,掉头就跑。

    只是肩头被一只手掌按住,这头鼠精不敢动弹,头脑一片空白,视野中,那个同僚倒在血泊中,不知道为何,它就那么死了。

    老祖宗曾经亲口说过,那个它是有希望当个大妖的,老祖宗一向就更喜欢它,还说以后羊肠宫扩建了,再开辟出不比广寒殿差的府邸来,就交由它去坐镇当个住持老爷,老祖宗一直不太喜欢自己,对它经常赏赐一下别处山头酒宴上的吃食,还教了他一套刀法,对自己则动辄打骂。

    陈平安拎着这头鼠精来到台阶旁坐下,从它袖中拿出那本泛黄书籍,竟是一本破损厉害的文人笔札,翻开之后,更加好玩,还有一些歪歪扭扭的旁白,以极细的炭笔写就,看得出来,写得相当认真,可还是蚯蚓爬爬。那些旁白处的文字,往往字数不多,有些幼稚的疑问,还有些溜须拍马的措辞。

    陈平安看得有些乐呵,合上书籍后,递还给那头脸色惨白、身体颤抖的小鼠精。

    陈平安问道:“知道捉妖仙人藏宝的地方吗?”

    小鼠精手脚僵硬接过那本书后,颤声道:“不知道……知道也不说……死也不说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哑然失笑,伸手一拂,手上多出一本崭新书籍,还泛着些许墨香,“记得藏好,最好是挖个洞,先埋起来,不然这头捉妖大仙侥幸不死,返回这座羊肠宫,就是你死了。你家老祖宗鼻子灵光着呢,先前连我都差点给他发现。”

    小鼠精目瞪口呆。

    陈平安将那本书籍放在它手上,“记住了没有?”

    小鼠精茫然点头。

    陈平安笑道:“动作快点,去藏好书籍,然后让我打晕你,当然你自己一头撞门晕倒,也行。至于逃跑,就别想了。”

    小鼠精丢了木枪,去一处地方挖开泥土,藏好那本书籍后。

    然后跑回大门口台阶这边,犹豫了一下,一头狠狠撞向大门,结果砰然后仰倒地,也没能晕厥过去,惨兮兮转头道:“这位仙师,还是你来吧,打出些血来,其实更好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一拂袖,将其打晕,七窍缓缓流淌鲜血,不过只是瞧着凄惨而已。

    陈平安一脚踹开羊肠宫大门,径直跨过门槛,开始寻找那头捉妖大仙的藏宝之地。

    一拍养剑葫,让初一十五帮着寻觅线索。

    最后在羊肠宫正殿的香案之下,撬开木板,找到了一处密道,相较于剥落山那条宽敞地道,实在是狭窄逼仄,陈平安只能爬着进入其中,只得让初一开道,十五殿后,约莫一炷香后,总算来到一处可供一人站立的昏暗洞窟,陈平安点燃一只火折子,发现只有一口铁箱,歪歪斜斜,贴满了符纸,符纸灵气充沛,应该是那头捉妖大仙会经常更换,只是不确定这些禁制,是用来给主人示警,还是擅自开启就会惹来符箓攻击。

    陈平安后退一步,让初一十五出马,自己则屏气凝神,应对意外。

    两把飞剑风驰电掣,萦绕铁箱一圈,飞快割裂那些黄纸符箓,坏其符胆。

    一阵流散灵气的剧烈晃动之后,并无更多异样,陈平安打开铁箱后,有些无言以对,不是什么法宝灵器,更不是什么神仙钱,而是一摞摞书籍。

    也对,在这鬼蜮谷,书籍一物,确实罕见。

    陈平安翻开其中一本古书,是兵书。

    看来这头捉妖大仙,就是那个喜好钻研兵法的精怪了。

    陈平安骤然间双指并拢,闪电夹住一条朝他面门飞扑而来的百足蜈蚣,黝黑发亮,拳罡一震,将其活活震死,丢在一旁。

    犹豫了一下,来不及细细翻阅这些兵书名目,全部收入咫尺物当中,再摸索一番,确定并无其余藏宝机关后,便原路折回,重返羊肠宫。

    这捉妖大仙,真是个穷光蛋啊。

    陈平安接下来,依旧不去搬山大圣那座山头,而是前往最靠北边的积霄山。

    那是敕雷神将的地盘。

    这头妖物,独来独往,不似搬山大圣、黑河大王喜好招兵买马,但是捉对厮杀的本事,是六圣当中最高的一个。

    积霄山常年有雷云缠绕,闪电交织不断,而精怪也好,鬼物也罢,先天畏惧雷鸣,所以是鬼蜮谷一处极其不讨喜的地方,这头妖物却不知从哪里得了一部雷法残卷,修得它双耳失聪,一颗眼珠炸裂,总算给它修出些雷法神通,上阵厮杀,鼻中喷火,口中吐烟,举手抬足,雷电交加。

    是个体魄坚韧却术法不俗的妖物,而雷法又在鬼蜮谷先天克制阴物精怪,所以使得这位敕雷神将,在六圣当中,地位卓然。

    积霄山并无山路,几乎草木,死气沉沉。

    云海在半山腰处缠绕一圈,电光熠熠,雷鸣阵阵,积霄山更高处的景象,半点看不到。

    陈平安在山石间一路飞掠登高。

    陈平安突然停下脚步,发现地涌山那边宝光绚烂,轰鸣不断。

    似乎是发生了一场声势极大的恶战。

    那个书生进了贼窝?

    陈平安便加快登高。

    临近半山腰的雷电云海后,便有一道道电光激荡鞭打而来。

    都给陈平安一拳拳打散,半炷香后,打散了不下百余条雷电,手臂酥麻的陈平安视野豁然开朗。

    积霄山之巅的高空,又有更为厚重的云海,一道道金色电光竟是如一根根廊柱一般,齐齐倾斜落山巅处,巨大的雷响,震人耳膜。

    便是陈平安都有些目眩神摇,深呼吸一口气后,继续登山。

    临近山巅,雷电如笼,无法近身,陈平安只得御剑而起。

    踩在那把剑仙之上,凝神望去,积霄山之巅,竟然是一座大如小水塘的雷池,电浆浓稠如水,雪花翻滚。

    有一块歪斜的石碑,上写“斗枢院洗剑池”六个大字,都是那本《丹书真迹》上的古篆。

    石碑想必不是俗物,不然无法经受这么多年的雷电劈砸,只是歪斜,而没有半点破损,甚至连一丝裂缝都没有出现。

    陈平安御剑而停。

    明明知道这座雷池,是宗字头仙家都梦寐以求的一座小仙境。

    可是完全无从下手。

    至于雷池之中,是否会孕育出什么天材地宝,更是无从窥探。

    陈平安根本就不知道何谓“斗枢院”,关于真正的雷法密旨,更是半点皮毛都不知晓。

    就像宝镜山那桩机缘,杨崇玄可以等,因为他是有备而来,蓄势而待,换成陈平安守着那座山涧,可能苦等千百年都是徒劳。

    陈平安瞥了眼雷池上方那些金色闪电,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体魄坚韧程度,扛下片刻,兴许可以,可能跃入雷池,也做得到,支撑,但是就怕进去容易出来难,一旦触发某种不为人知的禁制,雷电威势蓦然增加,结局如何,无法想象。陈平安视线上移,是否能够让剑仙去搅乱云海,迫使雷池暂时失去“援兵”?

    脚下剑仙跃跃欲试,轻轻颤抖,微微颤鸣,似乎很想要与这吵闹的电闪雷鸣一较高下。

    陈平安满脸纠结。

    这座雷池能够存在于积霄山之巅,至今无人挪动,蒲禳也好,京观城也罢,可能是做不到,它们终究是鬼物出身的英灵,不是正统神灵。

    而外边的北俱芦洲山巅修士,则是无法在鬼蜮谷的眼皮子底下,顺走这座“洗剑池”。

    至于披麻宗是否对雷池有过企图,还是有心无力,天晓得。

    需知积霄山距离那座青庐镇,并不遥远。

    披麻宗宗主竺泉可不是什么会忌惮蒲禳、京观城的大修士,若能成事,应该不会出手含糊。

    那就是搬不走雷池的可能性居多。

    洗剑池?

    可以淬剑,砥砺锋芒?

    但是剑仙也好,飞剑初一十五也罢,对于雷池,似乎都无半点雀跃,尤其是初一,异常沉寂。

    陈平安轻轻叹息一声。

    希望以后落魄山如果真有了门派,弟子们出门游历的时候,裴钱也好,岑鸳机也罢,或是辈分更低一些的,当他们再遇到这些先天秘宝、机缘重地,不至于像自己这样束手无策,可以凭借落魄山在内诸多山头的藏书、传承,知晓天下事,尽量多占取先机。

    陈平安俯瞰四周,发现雷池之下的积霄山,除了草木不生外,还有寥寥几处石崖,在雷电照耀下,闪烁光芒,星星点点。

    陈平安飘落下去,剑仙自行归鞘。

    陈平安来到一处石崖,发现了一条等臂长的纤细金色脉络,伸出手指摸了一下,不但刺骨疼痛,还导致神魂颤动。

    陈平安大为惊讶,拔出剑仙,开始将那条“筋脉”从石崖上切割、挖掘出来,最终那条金线安静石崖凹糟中,如同一根黄金色竹鞭,内里有金光流转不定。

    陈平安伸手握住这根金色竹鞭,手心如火炭灼烧,片刻之后,陈平安松开手,已是满头汗水,有些晕眩。

    陈平安抹去额头汗水,双指快速捻起,将它收入咫尺物当中。

    又御剑升空,寻找下一处蕴含雷法真意的“竹鞭”所在。

    绕着积霄山之巅御剑远游一圈,也只找到四处金光流淌的景色,一次次落下,如同勤勤恳恳的老农,挖掘大大小小的竹鞭,最小一截,不过手指长短,最长一截,有大半人高,若是可以炼化,倒是可以打造成一根行山杖。

    陈平安又御剑远游一圈,确定再无金光、金线之后,这才直接御剑往下急急落去,穿过云海,打散那些乱撞而来的条条雷电,成功下了积霄山。

    陈平安收起剑仙入鞘,仰头望去,想到那座雷池,有些遗憾,只是想起咫尺物中的五条金色雷鞭,又有些开怀。

    患得患失?

    陈平安摇摇头,默默道:“忘了吗?不该是你的,就别多想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转头望向地涌山那边,动静更大,不断有法宝的流光溢彩在高空绽放。

    冥冥之中,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心中回荡。

    杀了他。

    这个声音,无悲无喜,无善恶之分。

    但是却让陈平安感到无比的震撼,和恐惧。

    那个他,陈平安无比确定,就是那书生。

    陈平安闭上眼睛片刻,睁眼后,眼神已经恢复清明,再无半点犹豫神色,往地涌山急掠而去。

    是杀是救。

    都好过逃。

    这是第三次听到自己的不知从何处响起的心声了。

    第一次是年幼时下山后,返回泥瓶巷,在地上打滚的时候。

    那一次也是三个字,心跳如雷,如有擂鼓,神人怒喝。

    不能死。

    ————

    宝镜山地界。

    一位衣衫破旧的年轻人,意气风发。

    因为他身边跟着一位从壁画城天官图中走出的神女。

    如此高高在上的神仙女子,竟然都不与他并肩而行,而是始终稍稍落后他一步。

    恪守尊卑之分!

    她可是行雨神女!

    不但如此,她还告诉他,她名为书始,并无姓氏。在甲子之内,都会倾尽全力,帮他修行登高。

    年轻男人喜欢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,从壁画城走出,一直到行雨神女告诉他在鬼蜮谷内有一桩属于他的机缘,经过牌坊楼,所有人都在看他,而且都是在仰望他。

    他终于不再是那个身负血海深仇却喊天天不应、叫地地不灵的可怜虫了。

    他甚至突然觉得那份仇怨,有了行雨神女追随侍奉自己后,好像都没有那么重了。

    这位自称书始的神女,告诉自己,她如今修为战力,相当于练气士的金丹,但是论及防御和保命,可以视为元婴境。

    这让他底气十足,所以哪怕她明白无误告诉他,宝镜山机缘一事,福祸难料,他都没有任何游移不定,否极泰来,如今天命在我!

    一路上都是他问她答,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。

    唯有当初那个站在壁画下的年轻女子到底是谁,在这件事上,神女缄默无言。

    临近宝镜山之后,行雨神女突然停下脚步,神色凝重,举头望向半山腰,缓缓以心声告知他,“这桩机缘,未必是善。蒋曲江,希望你慎重考虑。”

    年轻男子脸上闪过一抹讶异,只是很快就眼神坚毅,咬牙切齿道:“老天爷欠了我这么多,也该还我一点利息了!”

    神女内心深处,微微叹息一声。

    当他们路过那座破败亭庙,手持拐杖的西山老狐又露面了。

    跟杨乞丐差不多德行的年轻男子,老狐直接忽略不计,使劲瞪着那位飘忽欲仙的神女,天底下竟然还有能够跟自己闺女的姿容掰一掰手腕的该死存在?怎么不去死啊?这娘们赶紧滚去那半山腰的拘魂涧,一头倒栽葱坠入水中,死了拉倒!

    西山老狐突然留心到一个细节,朝她笑问道:“这位仙子,你与你家公子这是要上山?”

    行雨神女对这头老狐的耍心眼,洞若观火。

    蒋曲江微微一笑。

    西山老狐心中了然。

    果然是一条傻了吧唧的大肥鱼,比起先前那个戴斗笠的鸡贼负心汉,好对付多了。

    不过既然如此,就算这傻小子傻人有傻福了,寻常的落魄修士,哪里会有这般出类拔萃的漂亮女子跟随,而且还可以安然无恙地走到这座宝镜山?好吧,那就让自己的女儿给这小子当正妻,让那娘们当个侍妾……丫鬟更好!

    西山老狐笑道:“这位公子,你有所不知,老朽是这宝镜山的土地公,我那女儿却是山上深涧的河婆,想要得到此处机缘,缺了我们父女,可万万不成,稍等片刻,老朽这就去喊女儿过来,公子这般人中龙凤,理当拿下那份福缘,若是福缘有灵,甚至就该自个儿蹦出来,跳入公子怀中才对,不然天理难容,天理难容啊……公子稍等,老朽去去就来,我那女儿,国色天香,倾国倾城,最是仰慕公子这般玉树临风的俊俏男儿了……”

    蒋曲江有些懵。

    行雨神女问道:“真要上山寻宝吗?”

    蒋曲江皱起眉头,这是她第三次提醒了?

    蒋曲江轻声问道:“书始,若真是福祸难定,你既然精于推衍,大概是福几成祸几成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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