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蒙心祝由-《大唐扶龙传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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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少白顿时愣住,张大嘴巴看着对面,心想这是有多大的冤情,居然比自己还冤。
茅一川转向那间牢房,只见里面关了四个人,他想到这桩案子,无奈地揉了揉眉心,说道:“你四人当中必有凶手,一日找不出此人,你们便一个也别想走。”
那四名男子一听神色各异,有个直接蹲在地上哭了起来,呜咽道:“我家中有八十老母,若是我一直未归,只怕无人照顾啊……”
有个蹲在墙角,沉默不语,神情悲伤。
有个抓着铁栅栏,吼道:“我不服,你无凭无据凭什么抓我们!”
还有一个努力挤出一张笑脸,恭敬道:“烦请快些破案。”
茅一川深感焦躁,回想起这四人所牵连的那桩案子,却毫无头绪。
另一头,张少白看着那四人的一举一动,忽地想出个两全之法,于是喊道:“我有法子破案!”
茅一川问道:“你能有什么法子?你那祝由术说白了不过是个‘骗’字,难道还能骗得凶手自首不成?”
“你先放我出去!”张少白站起身来,一甩衣袖,“区区小案,我祝由术定能助你一臂之力!”
少年这般姿态,脸上神情云淡风轻,倒也真有几分让人信服的意味。
茅一川略加犹豫,还是让牢头把人放了出来,然后带着张少白去了牢房外面。
隔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,终于重见天日,张少白伸了个懒腰,不由得赞叹道:“还是外面舒服啊!”
茅一川说:“你若是信口胡说,还是要被关回去的,而且这次不是三天而是三个?月。”
张少白轻轻一笑,胸有成竹道:“我便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祝由术,你且去取来那四人的鲜血,不多不少,一滴即可。”
“你要做什么?”
“问那么多干什么,以后和我抢生意啊!”
茅一川瞪了白衣少年一眼,但还是乖乖去牢房取了四滴鲜血回来,分别放在茶碗之中。牢头把茅一川送出牢房,脸上尽是无奈,应是在心疼自己的杯子。
张少白将茶杯放在地上,呈“一”字排列,然后从怀里掏出来一枚火折子和一根怪模怪样的树枝。
“你这是要……?”
“嘘。”
张少白忽然原地转了个圈,然后面向北方,嘴里念念有词:“咸天广祝,不问来由。气血之精,瓷木可留……”
茅一川挑起眉毛,很想打断那个装神弄鬼的白袍人,但心底又隐隐觉得他并非胡闹,于是便按捺着性子,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。
念完咒语,张少白蹲在地上,点燃了手里的古怪树枝,吹了吹,然后将树枝烧出的灰烬分别点在四个茶杯之中。
下一刻,茶杯中的血液一遇见草木之灰,瞬间起了变化。
第一个茶杯,血液隐隐有了流动之意,发出轻微颤动。
第二个茶杯,血液仿佛沸腾,如同火苗。
第三个茶杯,血液无任何变化,只是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苦味。
第四个茶杯的异象则与第二个茶杯相同。
张少白仍低头仔细观察着血液变化,说道:“给我讲讲案情。”
正午的阳光有些晒人,茅一川略微往前走了半步,为张少白遮住些许灼热,然后开口讲道:“这四人都是刘郎的家仆,昨日刘郎因琐事心情不好,将他们通通责骂了一顿。今日巳时,其中一人发现了刘郎已经死于卧房,然后报案。仵作判断刘郎的死因乃是颅后受到重创,结合现场来看,刘郎应是与凶手有过肢体接触,过程中颅后撞到桌角。这期间宅子里只有四名家仆,再无他人进出。故而我认为这四人当中必定有个凶手,于丑时和刘郎在卧房中发生冲突,结果失手将其杀死。”
总而言之,就是无法确认凶手。
张少白说道:“第一个茶杯中的鲜血来自四人中唯一保持些许理智的那个,就是劳烦你尽快破案的那个……第二个对应着大喊大闹的那个,第三个对应着哭啼不休的那个……至于这第四个,只能是蹲在墙角不说话的那位仁兄了。”
茅一川瞪大双眼,没想到张少白的推论居然丝毫不差。
张少白站起身来,揉了揉发麻的双腿,得意道:“这是祝由术中的‘望血之法’,可根据血液形态推测人之秉性。”
“怎么讲?”
“人血分为烈、沛、黏、苦四种,第一杯乃是沛血,第二和第四杯则是烈血,第三杯是苦血。”
茅一川追问道:“那黏血是什么样子,身有黏血的人又是什么样子?”
张少白深深看了茅一川一眼:“黏血一遇瓷木灰便会变得更加黏稠,直至凝固。至于黏血之人是什么样子,你看看自己就知道了。”
茅一川听后一愣。
“不信?要不要试上一试?”
“不必了,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,你觉得谁才是凶手?”
张少白用脚尖点了点第四个茶杯。
茅一川又问:“为什么?”
张少白答道:“刘郎是在与人争吵的过程中发生意外而亡,按理来说四名家仆都有嫌疑。不过血液呈现烈性的人嫌疑最深,烈性血者性子直爽,但也大多急躁,在争吵或是悲伤之时往往失去理智,会更容易做出伤人的行为。”
茅一川边听边点头,但还是有一丝怀疑:“可是呈现烈血的人有两个,哪个才是真凶呢?”
张少白故态复萌,再度做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,说道:“这四人都是普通人,杀人之后不可能保持正常心性。这么说来,墙角不说话的那位应该就是杀人凶手了。他明明是烈性血,但表现得却十分反常,与另一位烈性血截然相反。事出反常必有妖,好好查一查他吧。”
茅一川心中已经大致有数:“我这就去提审一番,希望你所言非虚。”
张少白:“虚又如何,实又如何。你打心底觉得祝由之术乃是骗术,却不知有上古神医,以菅为席,以刍为狗。人有疾求医,但北面而咒,十言即愈。”
茅一川看着白衣少年,说道:“我并非怀疑祝由之术,我只是怀疑你的祝由之术。”
少年撇嘴:“那我不管,按照祖宗规矩,刚才我用祝由之术助你破案,你得给钱!”
“给钱?”茅一川的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。
“这是规矩,既然受惠于古人智慧,就要付出一些代价,才能常怀感恩之心。”张少白说这话的时候十分正经,绝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,“方才我点燃的那根瓷木可谓一两千金,不过看在你破案心切的分上,就不和你计较了……给我一文钱,咱俩两?清。”
茅一川没兴趣和一个财迷纠缠不休,从钱袋掏出一枚铜钱扔了过去,“钱给你,但还不到两清的时候。你在修行坊给我老实待着,若是找错凶手,我定要把你抓回来。”
少年接住铜钱,笑嘻嘻道:“随时恭候!”
※
张少白住在洛阳南边的修行坊,不知何时开始便传言此地闹鬼,不过这事在张少白看来,无非是有人借着“鬼祟”名头暗中兴风作浪罢了。难道谁家鬼就喜欢偷刘三娘的肚兜,或是拿李老汉家里一只鸡吗?
不过倒也多亏了这些流言蜚语,使得修行坊的地价大不如前,这才让他捡了便宜,居然只花了五百文就在坊南租了间“闹鬼”的宅子。
大摇大摆地离开洛阳县衙后,张少白并未按着棺材脸的叮嘱立刻回家,反而是沿着原路返回,找到了一棵大杨树。
张少白站在树下,看着脚下泥土湿漉漉的,且散发着一股臊气,不由得在心中骂道:“哪个杀千刀的随地尿尿!”
原来他早就发现茅一川一直跟踪自己,于是得了一贯钱后便立刻将其埋在树下,等着打发掉那个瘟神之后再回来取钱。
可谁能想到……
张少白撅了根树杈,用力刨着自己埋钱的那块地方,脸上的表情时而厌恶,时而欣喜,要多精彩有多精彩。
忙活了半晌,他感觉树杈子戳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什,心中大喜,终于要把那些浸过尿的铜钱扒拉出来了。
张少白正喜滋滋的,没想到忽然眼前一黑,随后身子一轻,双脚离地,居然是被人套了麻袋!
“好汉饶……”他本能地想要张嘴叫唤,结果屁股挨了重重一脚。
有人说道:“要想活命就把嘴闭上。”
张少白赶忙闭嘴,只不过头上虽然套着麻袋,耳朵和鼻子却依然好使。听呼吸声给自己套麻袋的应是两名男子,脚步声沉闷有力,多半都是练家子。不过他们身上没有汗臭,反而有股香火味道。
这般说来,这俩来路不明的人多半不是匪类,那又会是谁呢?张少白想了又想,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和大门大户扯上过关系。
他俩把张少白扔上马车,顺手将他双手也打上死结,随后马车便动了起来,不知要把车上的祝由先生带去哪里。
马车颠簸,张少白的心随之忐忑。这种心情持续了足足一炷香的工夫,少年郎终于冷静下来,想到自己七岁便随着父亲四处行医,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。
所谓抢劫,无非劫财、劫色、劫命。自己一贫如洗,他们肯定不是劫财,如果劫命的话又无冤无仇,这么想来也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了。
马车走了将近一个时辰,终于停了下来。张少白端端正正地坐好,面不改色,可惜脑袋让麻袋套着,别人看不见他装出的镇定模样。
还是那二人把张少白抬下马车,然后左右架起,走了许久,方才把人放下。
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:“你们怎能如此无礼,还不快快松绑!”
双手一松,紧接着脑袋上的破麻袋也被人拿去,张少白感觉有些刺眼,赶忙眯起眼睛。他简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,发现自己被带到了某处宅院,而这间客厅布置精美,看来不是寻常百姓人家。
面前有位老者抱拳作揖,语气中满含歉意:“用这种方法将张先生请来,实在是无奈之举,还望先生恕罪。”
张少白揉了揉手腕,衣袖一甩,说道:“祝由不似医师那般高调,他们治好病人之后喜欢四处张扬,我们祝由则比较低调。所以关于保密一事,你大可不必如此。”
老者眼前一亮,没想到面前的少年心思如此通透。“只是这次的病人身份太过特殊,实在是不得不出此下策。”
身份特殊?难不成是皇亲国戚?
看张少白有些疑惑,老者解释说:“病人乃是我家小娘子。”
张少白恍然大悟,高门大户中女子患病自然是隐秘之事,若是不小心传了出去,恐怕以后不好嫁人。所以才要给他套上麻袋,以免他记住路线,从而找出病人的真实身份,坏了人家名声。
不过他还有一个疑问:“既然你们找祝由先生帮忙,说明病人患上的肯定不是寻常疾病。可洛阳城的祝由先生又不是只我一个,为何偏偏要大动干戈将我绑来?”
老者面上虽然带着微笑,回答的话里却透着冰冷:“之前请过几位,全都见过小娘子真容,但最后没能治好,所以被主人下令沉塘了。”
张少白脸色一变:“既然如此,估计我也治不好,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!”
老者话头一转:“玩笑话而已,先生莫要当真。”
狗屁玩笑,这老头一看就是城府极深的那类人,话里半真半假,狡猾得像只狐狸。
“对了,还未给先生做过介绍,老仆乃是府上管家,先生唤我一声石管家即可。”说着,老者微微欠身,示意张少白跟上自己。
不愧是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精,石管家一番举动便堵死了张少白的退路。可怜张少白只能跟在管家屁股后头,去了后院的花园。
“三年前,小娘子曾失足跌入池塘,”石管家伸手一指,“醒来后便仿佛魂不附体,时而发呆,时而发狂,先生可知这是为何?”
张少白看着池水莹莹,答道:“应是受到凉水所激,寒气入体,患上了失魂症,之前难道没请医师看过吗?”
“看过,他们说小娘子心肾两伤,于是开了舒魂丹和归魂饮。可是服用许久,却丁点效果都没有。”
“这倒是奇怪,再和我仔细说说你家小娘子的病情。”
石管家看向花园那头的一间雅室,叹道:“小娘子时常彻夜不眠,只在屋中点根蜡烛,门窗紧闭,也不让丫鬟进去。而且我发现小娘子时常像变了个人一般,样貌虽然还是老样子,但脾性却和小娘子完全不同,不仅毫无规矩,而且对下人恶言恶语,甚至是大打出手……给人的感觉就像是,小娘子被鬼怪附体了一样。”
石管家啰啰唆唆说了许多,全都关于小娘子平日里的种种异常,他还说现在后院鬼气森森,家里的下人甚至都不愿意来。
张少白脸上神情愈加严肃,他弯腰掬了一捧水,发现不甚寒冷。他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花园布置,也并未发现什么疑点。
他问:“落水那日,头部可曾受过重创?”
石管家答道:“额头撞了一下,还见了血。不过医师说那只是外伤,好好休养一番即可,伤口也早就结痂脱落了。”
张少白:“如果我告诉你,你家小娘子不是什么心肾两伤,而是头颅受创导致,你可相信?”
石管家愣了一下,“治好便信。”
“那就走吧,带我去见你家小娘子。”
没想到石管家一动不动,“今日怕是不妥。”
张少白眼睛一瞪:“不妥你还派人套我麻袋!”
石管家一边将人引回客厅,一边解释说:“事发突然,今日早上小娘子忽然发病,在家里闹个不停。之前听说修行坊来了一位年轻先生,我便让人赶紧去请,只是没想到他们扑了个空,经过一番打听才终于找到张先生。结果把您带回来的时候,小娘子已然筋疲力尽,此时应该已经休息了。”
张少白无奈道:“那就改天再看,先派人把我送回去吧。”
“这是当然,”石管家微笑道,“先生放心,只要您能治好小娘子,我家主人必有重?谢。”
“有多重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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